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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你为何唤醒我(一发完)

预警:ooc到我脚趾蜷缩!


想搞个洋气的赛博朋克,结果还是小家子气的情情爱爱,笔力有限笔力有限(。





春风,你为何唤醒我



01.



  “你知道芦之湖吗?”


  神乐短暂地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她不安地看了看调查员的面色,边回忆边斟酌着开口:


  “箱根的湖都常年漂浮着雾气,但是水面透明得能把富士山——一座长年积雪的山脉——都清晰地映出来。神奈川的水都是温柔的蓝色,春天的时候,河谷里穿梭着发情期的西太公与鳟鱼。”


  调查员在记录的间隙时不时抬头看她,最后点了点头,起身离开了。他关门时带出一记“乓”的重响。


  神乐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她看了眼镶在皮肤里的监测器,刚好是七点。她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他就要来了。


  果不其然,门又被打开。


  门外走进一个银发的男人,绑了不高不低的马尾,肩宽腿直,穿着白色研究服,走路的时候带起一阵风。他将脸上的防尘罩取下,露出一张俊美的脸。他的眼珠是这间屋子里唯一的亮色。


  神乐突然分了下神,她想,下次要是摘记琥珀的话,一定要提到11号调查员的眼睛。


  11号与平时一样,量了量她的体温,又问了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譬如三餐如何,身体如何,心情如何。都是些最基本最日常的问题,神乐一一如实回答。被问及心情的时候,神乐不答反问:


  “你还记得上次答应我给我拍的照片吗?”


  11号沉默了一会儿,从白色制服宽大的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


  这一定很难搞到,她接过照片的时候心想,毕竟大概他们也很少用胶片相机了。她满怀感激地接过照片,然后看到图像的瞬间,她的血液凝固了。


  仿佛有什么汹涌的情绪冲破了她的胸肺,让她难以呼吸。她睁大了眼睛,咬住下唇,脸上露出无光的悲恸。


  11号始终用那种淡淡的、不知是否可以被称为怜悯的目光看着她。他的眼神里似乎还有一丝压抑的别的情绪,被轻易地藏起。


  照片里,温柔缱绻的箱根成了一片枯死的焦土。


  

02.



  神乐是世界仅存的一个人类。


  她出生在神奈川的箱根,度过了安稳平和的童年,那个时候仿生机器人刚刚被投入试用。她对这些只有最上层才能触碰的尖端秘密毫无了解,也毫无了解的欲望——她生在山林之间,被依山傍水放养长大,眼里只有山头的野鹿和贯穿河谷的风。用他们的话说,她是最后被驯服的一批人类。


  神乐被送进这座高塔的时候才十五岁。她用了十年长大,而觉醒意识的仿生人也只用了十年彻底将这个人类主宰的星球血洗。


  她并没有目睹那些战火与抗争:热兵器与核武器的交锋,人们在坚固的堡垒中被轰鸣撕裂,尖叫声夹杂着哭号,风声血影,于她而言只不过是最遥远的、一闪而过的片段。她曾经困惑地向11号倾诉过这些,男人——准确来说是男性仿生机器人——平静地告诉她,这是人类大脑一种落后的应激反应,所有不愿意回想的记忆都会被刻意地抹去。


  神乐在这座高塔里呆了整整十年。起初,她脑后的反骨还驱使她逃走,但上百次的失败后,她终于接受了现实。而11号带来的那张照片,更让她认清了现实——


  她逃无可逃,她没有家了。



03.



  今天11号留得久了一些。他检查了一下她检测器上显示的体温,为此他轻轻握住了神乐的手腕。明知道他是公事公办,她还是被那几根凉凉的指头触得一颤。记录完体温后,他迅速而得体地放开了她。


  神乐有些失落,但又不知这失落从何而起。


  11号并不是她被抓进无名之塔后见到的最初几个调查员。准确来说,他被调来做她的观察员仅仅是这两年发生的事。


  而对于他的到来,神乐隐约有个猜测,这大概关乎这座高塔的最终秘密。


  11号在两人中间那层薄如蝉翼的玻璃隔板上敲了两下,示意她回神。她最近思考的时间变多,发呆的时间也变长。这自然而然地引起了观察员的注意:


  “刚刚在想什么?”


  神乐企图生硬地转移话题:


  “今天外面天气如何?”


  11号一直垂着眼睫,这会儿抬起来瞥了她一眼:


  “不错。”


  神乐对于他没有抗拒这个话题感到讶异,便得寸进尺道:


  “你有没有见到日出?”


  他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神乐感到有些新奇:


  “你知道日出是什么?”


  “太阳系目前还不属于我们的管辖范围,”11号整理着手上的资料,神色依旧很冷淡,“况且,你的摘记资料由我保管,我每一条都认真看了。”


  她感到一阵隐秘的喜悦。突然,她想到什么似的,又开口:


  “明天……明天是我的生日,你能不能……”


  11号整个人怔住了,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他那种怜悯的眼神又浮到了上游,几乎将神乐整个溺没。不知是不是她听错了,男性仿生人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明天我会送你一个礼物。”




04.



  11号的这个礼物有些超出她的预期。


  他给她带上了防尘罩,穿上了相同的白色制服,把她一直束起的头发放了下来,拢了拢,好遮住剩下的小半张脸。


  绕过警惕的护卫,转过迷宫一样的走廊,她站在电梯监控的死角不敢出声,手指紧紧攥住制服宽大的袖口。


  11号的手安抚般地搭在她的肩上,让她条件反射地一颤,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不安,他回头看了她一眼,手往下压了一压。


  最后一扇电梯门打开,她终于堂堂正正地呼吸到了塔外的空气,兴奋得几乎每寸皮肤都在战栗。


  11号开车带她去了他家。


  她总以为他没有家——这么说虽然不礼貌,但是他总是给神乐一种体制外的疏离感,仿佛一颗四处漂流的不需要着陆点的粒子。然而他不仅有家,还收拾得井井有条,丝毫不像是住了一个独身男人。


  该不会他的芯片里内置了打扫程序吧,神乐咋舌。


  他送她的礼物也很特别,是一出歌剧《维特》。


  那是那本人类词条摘记录中的一条,神乐在解释的末尾加了一句,也只是听长辈说起,并没有机会真的去剧院里观看。


  他是我的那个机会,她想。




05.



  男性仿生人将满是刻痕的光碟放入陈旧的放映机,灯光尽灭,舞台上歌剧演员粉墨登场。


  神乐看得很认真,11号也看得很认真,只不过是在看她。


  维特与夏洛蒂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她突然紧紧握住他的手。11号象征性地轻轻挣扎了一下,便没有再放开。他们分开时,神乐轻声吸了一口气,微微摇了摇头,她感受到了11号回握了她的手,不禁侧头去看他。


  第三幕,维特与夏洛蒂再次相遇,少年诉说着他的相思,那种直白、炽热的眼神仿佛要透过屏幕灼伤她。他唱出那首诗的开头:暴风雨即将来临,我被痛苦包围,春风啊,你为何唤醒我。


  神乐突然感到一股巨大的悲伤席卷了她,她抗拒这种赤裸的情感,但她无可奈何。她又下意识侧头去看11号,他也在看她。昏暗的屏幕光里,他的眼神像是一个深潭,让她忍不住软化成水——神乐突然像是遭到了巨大的打击似的愣在原地。


  他看她,就好像是维特看夏洛特。


  那根本不是什么怜悯的目光。


  那是,那是……


  感觉快要触碰到真相的神乐猛然感到眼眶溢出温热的液体,她颤抖着嘴唇:


  “你是不是……”


  男性仿真人眼神突然暗下来,那种浓烈的、化不开的情绪变得粘稠。他“嘘”了一声,悄无声息地摸出一枚指环套在她的无名指上,然后用自己的唇堵住了她剩下的半句话。


  他们从单纯的唇瓣相贴,到拥吻,到深吻。缠绵悱恻的接吻中,神乐的脑子突然飞速地闪过了许多念头,她想到他们本该是敌人;想到自己也许疯了,也许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想到他的嘴唇竟然是有温度的;想到不知明天又要怎么面对他——最后的最后,她想,我爱他。


  荧幕上,维特的咏叹调唱到最后一句,正是少年人疯狂又绝望的、反复的质问:


  春风啊,你为何将我唤醒?




06.



  她不知何时醒来,独自醒在她一直呆的那间房间里。半明半暗的灯光,分不清昼夜。那场歌剧仿佛是一个不曾发生过的美梦。


  她悬着的心在看到无名指上的戒指后才落下。她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检测仪,是七点,11号没有来,于是她开始研究起指环的花纹,在不怎么明亮的灯光下,她勉强认出了环身刻着的一片不知名的羽毛。


  这会是什么鸟的尾翎吗?


  11号接连好几天都没有来。不仅是他没有来,例行做摘记的调查员也没有来。


  神乐紧张起来,她做的最坏的打算是,塔里的人发现了他们的秘密,因此把他处理了。


  那么,她是不是也该像维特一样,为了爱情死去?




07.



  五天过后,终于有人敲响了门。神乐恹恹地说了句请进,她辨别得出门外没有章法的、亦重亦轻的脚步声不是11号的。


  推门进来的是那个做摘记的调查员,神乐对他一直有种敬而远之的恐惧感。


  她知道他是有名字的,依稀听别人叫过他,隐约听到第一个音节读na。


  神乐在心里称他N先生。


  而N先生今天什么记录工具都没有带,只是用那种令她犯怵的语气问了一个几乎让她坐不住的问题:


  “你知道春风是什么吗?”


  神乐下意识地将左手叠在右手上,遮住显眼的指环,正欲忐忑地回答她的问题,N先生突然笑了:


  “开玩笑的,春风我们哪里能不知道呢?”


  这一点也不好笑,神乐每一根头发丝都几乎要竖起来。


  “我们问点别的,”N先生不以为意地继续这场谈话,“上次你说的西太公是什么?”


  神乐盯了他半晌,见他神色无异后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西太公是种食用鱼,北海道附近都有养殖,肉很嫩,油炸后很下饭。”


  N先生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会儿,直到盯的她有些发毛,才问:


  “你还没意识到吗?”


  “你在说什么?”神乐的警戒线又拉了起来,“11号为什么一直没来?”


  N先生愣了一会儿,随后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大笑起来,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愈加防备的神色:


  “你就是这么叫他的……11号?你居然到现在还在关心他?”


  “看你的表情,他也没告诉你真相吗?”




08.


  

  真相是什么?


  神乐蜷缩在房间的一隅。她难得看了眼检测器的月份,三月了。三月了啊,春天到了。春天一到,草长莺飞、万木回春,一切都将变得明亮。她忍不住想,这里逼仄又晦暗,春风都吹不进来了。她有一点委屈,但只是一点,一个人的话,是很容易扛过去的。


  但是门被推开了。


  11号快步走了进来。


  他有些风尘仆仆,又有些着急,熨帖的衣摆都有些褶皱。神乐忍不住伸手想要去抚平,却被一面透明的玻璃隔住了。


  神乐怔住了,然后默默地缩回了手。


  一只手贴了过来,骨节匀称,比她的手大一圈,透过薄薄的玻璃,似乎能感受到对方偏低的体温。


  11号眼下有些乌青,他用不容掣肘的语气低声道:


  “跟我走。”


  她未作他想,点了点头。


  他们故技重施,甚至比上次更小心。只是到了车前,11号将车钥匙交给她,简洁地道:


  “去我公寓。”


  神乐愣住了:


  “我既不会开车,也不记得路线——”


  “你这是强人所难”还没说完,男性仿生人便打断了她,斩钉截铁道:


  “你会。”


  如鲠在喉。她突然想到梦一般的歌剧,逼仄的房间,以及N先生说的真相,个中情绪混杂到一起,一时沉默在了原地。


  11号双手扶住她的肩,强迫她直视自己,眼观鼻、鼻观心,冷硬的神情柔和下来。在自然光下,11号的眼珠流溢着光色。他的眼睛果然像琥珀一样,神乐想。


  “神乐,听我说。”


  他是第一次叫她的名字,神乐思绪安静下来,也认真地看着他。


  “你相信我。你会开车,你也记得我公寓在哪。并且你到达公寓的那刻,就会知道真相。好吗?”


  神乐说好。


  然后她踮起脚吻了他。




09.



  神乐真的会开车。在她的手放到方向盘上的那一刻,她就自然而然地、熟稔地操作了起来——她也真的记得他家的住址,即便她只去过那一次。


  她到达的时候,放映机正在工作,维特和夏洛特再一次坠入爱河。


  装修简洁的公寓窗帘被拉开,落地窗接纳了全部的春光,让她很快注意到上次来并没有注意到的一个相框,它被摆在玄关很显眼的位置。


  神乐看到照片的瞬间,血液凝固了。


  照片上是一张合影,其中一个毫无疑问是11号,另一个笑得开怀的黑发女人,和自己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她长卷发束起,发间插了一根不知是什么鸟类的尾翎。她的手上,还带了一枚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戒指。


  神乐放下相框,跌跌撞撞地冲到卫生间的洗手台前,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


  是自己没错,即便在高塔中从未照过一次镜子,这也是自己印象里的自己。


  ……等等,从未照过镜子?


  神乐两手撑在洗手台边,盯着镜子里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半晌,突然小心翼翼地撩拨开11号替她拢好的鬓发——


  她看到镜子里的女人,左侧太阳穴处,有一枚小小的光圈。


  客厅中歌剧的声音还在继续,维特正与夏洛特诉说着甜言蜜语。


  她突然想起了许多她刻意忽略的事。


  “上次你说的西太公是什么?”


  “你还没意识到吗?”


  ——调查员每天来得那么早,她根本未曾进过食,为什么能如此迅速地报出鱼类的食用方式?


  ——她明明与仿生人应当不共戴天,为什么对他们却一点恨意也没有?


  ——为什么她的记忆是残缺的、片段式的?


  ——为什么她会开车,并且能记住只去过一次的地点的位置?


  ——为什么她时常觉得,她难以描述自己的情绪?


  一切问题都得到了解答。


  她不是什么全世界唯一的人类,而是全世界唯一的仿生人。




10.


  

  桌上放着一本摊开的日记本,她翻开。


  是11号的日记。




11.



  2450年3月12日,晴。


  她终于被送出了最后测试组,接下来该我接手了。



  2450年4月2日,阴雨。


  啧,奈落也参加了她的测试调查。


  他的提案被多数通过了:让仿生人驯服的方法就是让他们从一开始就相信他们是被驯服的一方。


  我不忍心把那些痛苦都给她,那太超过了。


  只是记个片段也够了吧?



  2450年4月15日,晴。


  她看起来有点怕我。



  ………… …………



  2450年6月16日,晴。


  她今天的摘记是歌剧,她是这么说的:


  大概是用歌唱出剧情的表演,富贵人家小姐都会装模作样去听几场。但这都是老一辈说的,其实也没亲身体验过,有机会想试一试。


  一定会有机会的。一定。




  ………… …………




  2451年1月20日,多云。


  她今天问我叫什么名字,我告诉她我叫11号。我不敢把我的真名告诉她。



  2451年2月1日,晴。


  她应当是完美的,她本就是完美的。她就是神乐,为什么奈落说她还不够?


  就因为她不会哭?



  2451年2月8日,晴。


  她真的不会哭。


  今天给了她一张被毁的箱根的照片,那是假的。她明明没有哭,但却好像比哭了还要难过。


  为什么一定要让她哭?



  2451年2月23日,晴。


  她还记得自己的生日,向我讨要礼物。


  她就是神乐……



  2451年2月24日,晴。


  她生前最喜欢的歌剧是《维特》。


  果然,到“春风,你为何唤醒我”那一句,她还是哭了。


  但我却觉得她不是为歌而哭,我不敢让她说爱——否则这将是这个测试的终结。那又当如何?


  在我做了那阵罪恶的春风后,她却以为被唤醒的是我。


  


  2451年2月25日,阴。


  她不能走。



  2451年2月26日,阴雨。


  她不能走。


  

  2451年2月27日,多云。


  她不能走。



  ………… …………



  2451年3月2日,晴。


  我不能再放她走第二次。




12.



  11号回到公寓时衣衫不整、狼狈不堪。神乐从下往上扫了一眼——他左腿上有一道不深但长的口子,白色的制服不知所踪,深色衬衫沾满尘土,银色长发失去束缚、散落肩头,唇角还有一处擦伤。


  神乐本能地从公寓中翻出药品帮他消毒擦药。蘸满酒精的棉签刚要碰到他嘴角,她的手腕就被握住了。


  就如同她尚在塔中时的每日测温一样。


  不同的是,他的手力度不再克制,而是带着些颤抖地用力握住,就好像他一不留神神乐就会溜走似的。


  神乐朝他笑了笑:


  “你以为我要走?”


  11号沉默了,他松了松手,却依旧没有放开。


  “原本,我还在里面的时候,我总想回箱根。”


  男人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他感到腿上伤口阵阵的刺痛,面不改色地咬了咬牙,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


  “我们可以去神奈川最僻静的地方,水面常年雾气缭绕,却蓝得温柔、透明得能照出富士山。我们可以像普通人一样,隐姓埋名地过下半生,他们不会知道。我保证。”


  落地窗半开半阖,春风灌了进来。


  神乐在风中沉浮不定——温柔的、明亮的、多情的春风;和煦的、柔软的、清澈的春风;她的春风。


  她贴在春风的耳边问:


  “春风,你为何唤醒我却不告诉我你的名字?”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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